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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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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祇

“你真的要走?”

立在山門前的女子還是那樣,臉上不見表情,乍看之下很冷漠,其實操心的事從來不少,她也很照顧門下的師弟師妹。

“這裏容不下我。”未及弱冠的少年眼底都是桀驁不服之氣,“師尊自己跟自己矛盾,說是要解萬民悲苦,卻又要我們謹守道心,蹲在這世外山中,這樣怎麽可能解的了萬民悲苦?”

女子道:“我們是要解眾人心中之苦。”

“所以傳播幾套典籍就算完了?吃不好穿不好心裏的苦根本解不了,我要去找另一種方法。”

“你想怎麽樣?”

少年道:“或許我們應該學學神祇宗,立於君王之側,方能眼觀天下,做更多應做之事。”

“你從心裏不認同明心道宗。”

“不,我還是認同明心宗的武功的,可惜師尊也不喜歡我們動武,偌大的江湖,明心宗立於其間,修武的目的卻只是為了修身養性,”少年看著她,“師姐,你跟那幾個人闖蕩江湖難道不自在嗎?”

女子只道:“你在此山中,想象大千世界自然都是無限精彩,便覺得眼前的東西枯燥,可經歷過長路之後就會發現大道三千皆有相通之處,解骨肉苦不易,解心中苦亦不容易。”

“不過,你現在既是這樣想,便去多看看吧。”

……

追到谷外一條溪澗旁,鏡心瀾突然停下了腳步,他們已經跑了很遠,從這個位置聽不到谷裏的聲音,也嗅不到血腥之氣,但她的直覺很強烈——谷裏有危險!

“師姐,既然已經出來了,就不要回去了,聽我把話說完吧。”姬隨雁攔在了她身前。

他是故意把她引出來的。

他知道星河谷今日會有麻煩。

鏡心瀾看了他一眼,這一眼很覆雜,但她什麽也沒說,越過他徑直往星河谷而去,谷裏還有她的朋友,無論有什麽危險她都要回去。

姬隨雁嘖了一聲,猶豫片刻,也返去了星河谷。

玉禪那一鞭子開始,冰禪教之人全都動了起來。

喻尺夜練清竹對視一眼,飛速往令谷主身邊掠去,練清竹直接拿住彭長老,而喻尺夜飛速制住了彭長老門下幾個得力弟子加上方啟:“喻師兄你幹什麽?!”

同一時間,令谷主與宋燃對了一掌,毫發無傷。

冰禪教預想中星河谷眾人大規模中.毒解功的現象並沒有出現,但是既已到了這裏,便沒有臨時撤退的道理。

況且他們也沒那麽容易退出去,入谷如過無人之境,是令谷主聽喻尺夜的建議特意做的安排,星河谷弟子把冰禪教之人放了進來,啟動谷中機關,做好了甕中捉鱉的準備。

是時,令谷主獨自對付宋燃這個宗師人物,喻尺夜把彭長老等人綁住交給同門,抽劍砍向了玉禪,他早就恨透了這個讓練清竹受傷的人,拜遙則與徐霧沈交上了手,若他還有從前的實力,對付徐霧沈根本不在話下,如今卻顯得力不從心,幸而鏡心瀾及時返了回來,與他一起對付徐霧沈,拜箏見哥哥沒事,便揮出風誅劍一力護住她身邊的朋友龍姑娘,星河谷餘下長老則帶領弟子們跟各派英雄一起殺向冰禪教弟子。

跟著鏡心瀾跑回來的姬隨雁一時沒有要動手的意思,只帶著門人在暗中觀察情況。

練清竹自然是要給喻尺夜幫忙的,可他忽然有一種預感,他的戰場不在這裏。

星河谷中廝殺一片,陰雲之下終於醞釀出了暴雨,血水與雨水頓時交織在了一起。

練清竹討厭酷熱,可他也不喜歡疾雨。

突然間,他擡頭,看到不遠處的土丘上出現了一個人。

很多廝殺中的人也都註意到了,因為這個人的威勢非常強大,甚至穿透暴雨向他們身上壓去。

殷夢何!

魔宗六尊主中最強的宗師級高手殷夢何!

他不止來了一個人,他身邊也帶著一批冰禪教弟子,有這些人加入,冰禪教弟子狂喜,正道人士都感覺到了壓力。

“清竹!”喻尺夜喊了一聲,因為他察覺到了練清竹的變化。

練清竹在顫抖,在激動,在興奮,他修武到如今似乎就是為了這一刻,這個人說不定能夠試出他的實力!

“相信我!”他也沖喻尺夜喊。

喻尺夜甩開玉禪的鞭子,喊道:“去吧!”

神祇宗歷代弟子中可以將神祇正心修到第六重的寥寥無幾,師尊說他是一個很有武學天分的人,幸好他拜入了神祇宗。

他也覺得很幸運,因為練功的時候他會很開心,因為他喜歡強大而不是弱勢,也因為成了神祇宗的少宗主他才能夠與喻尺夜重逢。

這一切都是他的好運。

修武至今,最大的苦惱就是卡在第六重上無法再向前突破,但他在近來這些散漫又豐富的日子裏有了些非同凡響的感悟,已經隱隱摸到了第七重的關鍵,另一個外力施加的小難題,是深入到他心脈裏的戮魂之毒,這毒不致死,卻有些影響他的修習,仙醫說以後也會損耗他的功力。

不過在當下時刻,那些苦惱和難題都不算什麽,正如澆在頭頂上的暴雨疾風也不會令他分心一樣,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強敵。

殷夢何審視著他,道:“看來我不需要對你手下留情。”

這話是什麽意思練清竹沒功夫去想,他體內真氣洶湧,心海裏還有一點狂氣在活躍,叫囂著讓他去戰勝這個對手。

他不是個狂放的人,這點狂氣應該是從喻尺夜身上染來的,他很喜歡。

天空滾雷陣陣,魔門尊主與神祇宗少主交上了手。

星河谷中各處的廝殺漸漸接近了尾聲,喻尺夜的劍已經修到一層新的境界,他可以在這個新的領域裏策馬狂奔,一路向前,掃除陰霾,釋放狂氣,他是一個在劍道上很有野心的人,他已經不滿足於戰勝澹臺譽,眼前的對手一樣要戰勝。

毒鞭再一次被星河劍斬斷,喻尺夜片刻不遲疑,一劍刺中了玉禪的喉嚨。

而後連忙去看練清竹。

絕頂高手對決之時周身會釋放出強大的威壓,沒有人輕易可以靠近,連風雨都要避其鋒芒。

喻尺夜很難看清練清竹的身影,受風雨的阻礙,一時也看不清楚誰更占優勢,他只知道練清竹不會被壓制,這個人平時身上並不見高手的氣場,懶懶散散、慢慢悠悠,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,上了戰場也是如此,遇到強敵他會激動會興奮,可並不會緊繃,表現在外的氣息似乎仍舊是輕緩平靜、雲淡風輕的。

疾雨之中,雙方打出一個又一個暴擊,幾乎與雷聲齊鳴。

徐霧沈被拜遙和鏡心瀾合力打傷,連忙遁逃而去,宋燃亦最終敗在令谷主手下,拜遙記掛著他曾經參與了圍殺項柔和鏡心瀾,沒有給他逃脫的機會,及時補了一掌,與鏡心瀾一起將其殺死,餘下冰禪教弟子也在星河谷與各門派弟子的合擊之下節節敗退,眼見玉禪、宋燃皆已喪命,徐霧沈也逃了,其餘人尋著機會便趕緊逃命。

一場廝殺過後,眾人雖覺得酐暢淋漓覺得痛快,卻也感到十分的疲憊,盡管事先將計就計早有準備,也還是有了些傷亡,當然,谷中大部分的鮮血都屬於冰禪教。

可即便如此疲倦,卻沒有一個人去躲雨去休息,因為練清竹還在與殷夢何交戰,這是他們期待已久卻又不敢設想結果的一戰,也將會是星河會武中最激烈的一戰。

練清竹可堪做殷夢何的對手嗎?這是今日之前所有人心中的疑問。

而當親眼看到這場對決,那疑問早已煙消雲散。

除了他,在場之中還有誰可以做殷夢何的對手?

夏季之雨來勢突然去勢也快,烏雲散去,天空一片大晴。

而冰禪教尊主與神祇宗少主的交戰還在繼續。

兩個人從谷底打到了山坡,又從山坡交戰到峰頂,還有餘力的跟過去觀戰,實在疲憊到極點的只能呆在原地,等著別人來告訴自己結果。

喻尺夜飛到半山腰,又往上找到了一個觀戰的地方。

他看出練清竹雖沒有殷夢何幾十年勤修的功力卻依然不落頹勢,而殷夢何也是分毫不露敗象。

直至日暉西落,兩人才各自收手,分別退後三步,唇邊都有血跡,定定看著對方,皆未有言語。

這是……

觀戰眾人心道:竟是平手嗎?

練清竹竟然跟殷夢何戰成了平手!!

那豈不是也已經有宗師之實力??!!

練武一途講究勤奮講究天賦,可所有人也都明白,機緣悟性亦不可少,有的人苦修一生也未必能得大成,有的人天資卓絕悟性超凡,初入武道便可能驚艷天下,集閑七英中就有這樣的人,拜遙從前不就是嗎?他是集閑七英中年紀最小的,劍心未失之前卻是實力最強的,其實相比之下,練清竹也不算絕頂天資悟性,可這已經足夠令人欽羨。

良久,殷夢何道:“出乎意料。”

練清竹則道:“待我功法大成,必然將你戰勝。”

殷夢何淡淡一笑,好似在說等你來戰,而後便飛身離開了星河谷,渺渺不見蹤跡。

他與冰禪教其他人不太一樣,身上有一種三千世界過眼雲煙的出塵風範。

剛說完狂氣話的練公子轉向奔到自己面前的喻尺夜,露出笑容:“我沒有輸。”

雖然沒有贏,但也沒有輸。

說罷身體便晃了晃。

喻尺夜連忙將他一扶,把他負在背上,飛快往谷中掠去,這麽打上一場,體力消耗很大不說,定然也免不了會受內傷。

等到兩人回到谷中,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一樣了,實力是最能贏得尊重的東西,今日之前眾人看練清竹是神秘陌生的神祇宗少主,因著身份說話時自然也會客氣,直到這會兒才真正有了敬意。

大敵退去,眾人疲倦不堪,緊接著便是大笑暢快,能夠大敗魔宗,縱是累死也值了,暴雨之後的平靜極為難得,極是令人舒暢!

一場大戰,加上之前死在荒林裏的白木淳,冰禪教六尊主已折了三人,徐霧沈脫逃,殷夢何亦退去,另一個尊主則侍候在冰禪教教主跟前,並未有消息說走出南疆,如此一來冰禪教應是沒有再掀起波瀾的能力,但也不可掉以輕心,各門各派仍需多加防範。

這時姬隨雁趁著眾人歡樂忘情潛入了人群,看了一眼喻尺夜無恙,轉向鏡心瀾和拜遙道:“事情恐怕還不到結束之時。”

拜遙擰起眉頭。

鏡心瀾道:“你都知道什麽?”

姬隨雁笑而不語,又退了出去。

喻尺夜正要背練清竹回竹樓去休息,突然警惕擡眸,練清竹道:“樂聲。”

“——錚!”

一道琵琶聲插.進了這大戰後的短暫平靜裏,眾人剛剛松懈的心神瞬間繃緊。

鏡心瀾道:“四面都有。”

谷中四面八方皆有樂聲響動,有的是琵琶,有的是月琴,有的是琴簫,嘈雜混亂在一起,卻又配合默契,唯有聽者耳鳴不適,心神猶如被巨石覆蓋,極為痛苦。

練清竹掀起眼皮:“音攻陣。”

喻尺夜已為那樂聲感到不適,看向山谷四周的林木,此時暮色已至,什麽都辨不清:“音攻陣?”

“音攻之陣,需要至少四個精通束音成器的超一流高手催動,此陣殺傷力強大,不亞於四個以上的宗師級高手圍攻。”練清竹道,“明心道宗不會修這樣的殺戮之陣,天下間精通此陣的只有冰禪教六尊主之一的檀摩,神祇宗所藏典籍中也略有記載。”

檀摩?那個唯一沒有露過面的冰禪教尊主?

他竟然也來了?!怎麽從沒有探到過這消息?!

冰禪教這是瘋魔了嗎?!竟然傾全部力量對星河谷興起一輪又一輪的血戰?!

恐怕檀摩一直都潛藏在暗中,趁著星河谷眾人鏖戰一場,精疲力盡放下警惕之時突然襲擊,殺來一個措手不及!

眾人不由驚慌紛紛,這會兒個個力竭,縱運轉真氣強穩心神卻也難以抵抗魔音入耳。

音攻殺陣駭然啟動,每一聲都是一道利刃,功力不強者受到那音波攻擊,已然口鼻流血。

鏡心瀾忙取出玉簫,明心宗弟子中修有束音成器者也都各自取出樂器,配合著宗主吹奏《凈世無心》,以抵禦那音攻殺陣的攻擊。

音攻陣的殺勢稍稍減弱了一些。

周圍點起火把,試圖辨明敵人的方位。

可殺陣已成型,身在陣中以音攻抵禦到底還是處於被動,鏡心瀾幾人竟似無力招架!

而且……

練清竹心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,說不清道不明。

“此陣可有破解之法?”喻尺夜問。

“取我的琴過來!”他剛跟殷夢何打過一場,損耗極大,這會兒面色蒼白,早不剩多少力氣,喻尺夜將他放在觀戰席上的長琴取來,練清竹席地而坐,將長琴置於膝上,十指揮動琴弦,以抗魔音。

從四面八方過來的音攻殺勢便又減弱了一些。

端坐在雨後泥濘之中的白衣公子渾身狼狽不堪,面色蒼白到近乎透明,卻有淩然出塵之勢,威壓濁穢之氣,渺渺不似真人,令人忍不住生畏。

“尺夜!”練清竹道,“我與鏡宗主抗擊魔音,你們過去,在魔音漏出破綻時將奏樂者一一擊破!”

長琴之聲中灌註真氣,神祇正心六重功力不可小覷,與明心宗幾人合擊之下,北側一道琵琶聲漏出了破綻,停了一瞬,喻尺夜立即發覺,提劍飛身而去。

接下來是西北、東側、南側……尚有餘力的高手如令谷主、拜遙等人接連忍受著音攻交鋒的壓力飛奔而去,姬隨雁旁觀了一天,這會兒身在局中不好再旁觀下去,下一個方位的魔音出現破綻之時他也提了蛇劍飛了過去。

喻尺夜甩了甩頭,壓力籠罩於頭腦之中,那些樂聲就像細小且尖銳的刀子一般戳著神經,他飛劈出一劍,借著劍鳴之聲讓自己保持清醒,飛身到北側的涼亭下,又一劍劈砍而去,劍氣如潮,涼亭及藏在亭中的人都受到了沖擊。

琵琶聲不得不停了下來,因為星河劍緊追不舍。

奏樂者蒙著面,喻尺夜看不清他的面容,交手之後發現這人極不好對付,看來的確是超一流之高手。

冰禪教那幾個尊主差不多都見過了,他們教中竟還藏有其他這麽多的高手嗎?!

星河劍劍勢展開,劍氣鋪天蓋地,持劍者怒火滔天,奏樂者在這種強橫攻擊之下已然不能奏樂,他滑不溜秋,滑進了旁邊的山溝子裏,喻尺夜追去時,人已經沒了。

其他方位的奏樂者也接連被擊破。

音攻殺陣終於破解。

練清竹與魔宗高手大戰一場之後又竭盡全力催動束音成器,殺陣破除,谷中嘈雜樂聲終於停下,長琴弦斷,他的十指之上已盡是血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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